鱼粥饭店

五两鱼粥

【喻周】十五万 02

喻文州是被人推醒的,酒店里的灯光透过旋转玻璃门照出来,比不上车前的探照灯显眼,但对他来讲那些微弱的光却是直冲眼膜,叫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。他揉着额角,一手撑着座位好一会儿,身边人的剪影才落到他眼中。

“……抱歉。”

周泽楷摇摇头。直到刚刚他发现,喻文州身上的西装连标签都没有剪掉,里面的衬衫还没来得及换过,本该洁净的布料上落了灰尘,是不太寻常的印子,像是用画笔在上面扫出一条彗尾,应该是和什么东西摩擦的时候才能沾上的……

他把喻文州安排在自己名下酒店的高层房间,其实不是他安排,是被他从睡梦中叫醒的员工安排。喻文州拿到房卡,听见他道了声晚安。

喻文州有点惊讶他会主动说这句话,随即用弯起来的眼睛加深了脸上的笑容:“晚安。”

服务生引着他去乘电梯,周泽楷注视着他的背影,不过十几米远的距离,在臆想中被无限拉长。

周泽楷很难得地失眠了。配合他的喜好,枕头和被褥都是分外柔软的那种,人躺在里面会有一种深陷的错觉。他侧过身,鼻尖蹭到的地方蓬松干燥,带着自然的清香,是新换的。明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,可他就是睡不着。

他翻来覆去,直到丝缕光亮从遮不怎么严实的窗帘缝隙里透过来。他赤脚走过大块的绒毛地毯,拉开窗帘,天还没完全亮起来,耸立的高楼大厦挡住地平线,挡不住那种火烧的红。他后知后觉地想,什么都没有改变,改变的是他。

所以才不一样了。

应该差不多了吧?周泽楷攥着手机,上面的数字显示时间还没到七点,他蜷着手指犹豫了一下,又放下。好像还太早。

左右是睡不着了,他走进卫生间洗漱了一下,按响了床头铃叫来早餐,拿一份财经早报当佐料。期间他看了几次时间,心里不禁埋怨起时间的步伐来。

八点一刻了,周泽楷点开通讯录,明明只要看通话记录就能找到的号码,他一定要自己翻出来,这样消耗掉的时间足够他失去机会了,还没等他按下拨号键,另一通电话就闯了进来,惊走了周泽楷几个小时来的异常。

差点忘记今天要开会。

也许每个人需要的睡眠时间不同,他找出这样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。于是那个没来得及打出去的电话就停在了锁屏之下,直到几个小时以后,他利落地在一份文件上签名,参加会议的高干们陆续离去。

这回可以了。

江波涛最后一个走,看到他的动作格外好奇,多留了一会儿,结果就看到他从安静变到轻微的烦躁,眉头皱起来。

“怎么了你,打给谁啊……哎?”

周泽楷丢下一句“有事”,拎起西装外套就走,一面叫司机备车。

那个号码,打不通了。拨过去是人们所熟悉的语音回复,表明原来的号码被注销。

早先的心情烟消云散。

 

“周总您好。”

“1124的客人去哪了?”

“在房间,他除了吃早饭没有下过楼。”

周泽楷的脚步停住。

“周总,专用电梯在这边。”

这下连周泽楷也搞不懂了。

敲门声响起的时候,喻文州正在研究电视的点播功能。“来得正好……周总?”他原以为是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服务生。

周泽楷抽走他手里的遥控器,随手递给身后的酒店经理,疑惑地问:“号码?”

喻文州面色如常,引着他往里走,推了一张沙发椅请他坐:“原来那个号码准备换掉了。”

那就是还没换新号码了。喻文州这样的人,一天接到的电话估计没有上百也要几十。

“不方便。”

喻文州笑笑:“没有不方便。”

电视屏幕已经亮了起来,酒店经理来问要点什么,喻文州说谢谢他,自己来就好,请他先去忙自己的事,酒店经理在得到周泽楷的首肯之后就走了。喻文州想了想,翻出一场世界杯的半决赛,然后问道:“一起吗?”

周泽楷说好,又把自己的手机给他。

喻文州没有太多的犹豫,接过来想了想,拨了一个号码。

“喂?周泽楷?你打给我干什么,你居然会主动给别人打电话,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……”

喻文州知道他们私下认识,但这样听还是觉得有些好笑,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,确定没有人说话那头也能一个人完成对话,才无奈地出言打断:“少天。”

“……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黄少天如遭雷劈,周泽楷不明所以。只有一个明白人说完了他要交待的事情,大致意思是他要在S市暂住,不需要叫人知道他在哪里也不要联系他。然后他把手机物归原主,电池板已经用得有点发烫。

周泽楷却一眼看到他手上贴的纱布。昨天太晚了,看不清。

喻文州没有管他脸上的表情,若无其事地收回手,把注意力放在球赛上。那场比赛是碾压性胜利,双方比分拉得很开,他看过许多遍。

间隔不过几分钟,胜利方又进了两个球,周泽楷才问了一句:“弄开了?”

喻文州分了一点精力来回复他,然而是答非所问:“周总今天休假?”

“周总。”周泽楷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,摇头。

喻文州从善如流地更正:“小周。”

他就是这样的,所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会让你难堪,大多时候还会体贴地迁就你。但即使更亲密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,也不会让人弄错你们之间原本的距离。周泽楷想,他才认识这个人几天,见过三次面,已经开始了解他了。

既然他不说,周泽楷也不问。

时间在两个人之间总是流走得很快,半决赛场上一半的球迷从一开始的痛哭流涕到后来的眼睛干涸,周泽楷才感到饥肠辘辘。

“吃饭?”

喻文州道:“好啊。”

世上有些人,共处起来是一个煎熬的过程。周泽楷话不多,他和别人相处也要艰难一些,但对方是喻文州就不一样了,喻文州是极少数的,不用他去解释,就能明白他的意思的人。他不需要去考虑气氛是不是尴尬,下一句话要说什么,也不会在选措辞中错过时机,有喻文州在。

之后,周泽楷喜欢上到这里来。

喻文州自从那个电话以后没主动联系过谁,他用房间里配备的那台老式电脑打字,休息的时候大多是在看球赛,世界杯重温完开始看欧洲杯,后来一些俱乐部的小规模比赛也找来看。

周泽楷每天有很多工作,他带来一台笔记本,靠在固定的沙发椅上。该休息的时候,他就看喻文州。他发现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,能叫人在不知不觉间安静下来。

这样次数多了,喻文州几乎要忘记他的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了。有一回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,快要坐下才想起来,又去给周泽楷倒了一杯。

周泽楷顺势抓过他的手腕,仔细地看了一圈,掀下纱布以后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。

喻文州知道他在干什么,没有过多的表示。

一种暧昧得诡异的气氛在发酵,只是当事人都持着观望的态度。

手指松开的刹那气流缠绕上来,喻文州露出一点微末的笑:“连我也没想到,这种时候是靠你帮忙。”

“你打给我……”是因为最合适。打给一个不是很熟,有能力帮忙,又不会把消息透露给别人的人。

然而喻文州给了他另一个解释,一张在他手中待过的名片又重新回到他手上。

周泽楷记得两人交换名片的时候是没有直接接触的,不像现在,他看着两人相碰的手指,鬼使神差地把那人的勾了过来。

喻文州脸上的笑容渐渐浓郁起来,又不惹人讨厌:“周总收留我,是想要什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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